《創新的窘境》二之:華為灰度與環保創新
此前,本公號轉發了“污水處理‘國家科技獎’中的《創新者窘境》”一文,作者思考了中國式、環保式創新的窘境,本文接續第一篇《創新者的窘境》,同時引入華為管理思想的學習,以探討“窘境”破解之道。
《窘境》中所舉案例多已不合時宜、且又不接地氣,找到一個能代表中國的、技術領先的、有持久創新力的案例很有必要。
華為是其佼佼者。
且環保行業的TO G和TO B類企業——投資運營商、技術方案商、設備材料商——本質上都是“解決方案”業務,這類業務的代表也是華為。
面對延續式和破壞式窘境,華為如何應對?
以客戶需求為中心做產品,以技術創新為中心做未來架構性平臺;
從工程師創新走向科學家與工程師一同創新;
領先半步是先進,領先三步是先烈;
戰術對策時有不同,但除了起步的“貿易”時期外,華為一直是“客戶需求”和“技術創新”雙輪驅動的路線原則。
其中:“客戶需求”對應《窘境》中效率最大化的延續式;“技術創新”代表《窘境》中創新引領的破壞式。
華為的路線有其思想根基——灰度。
而關于效率和創新的話題,E20研究院執行院長、湖南大學兼職教授薛濤先生曾做過評論:“只顧創新突圍整體放棄效率的大概率是得了“好死”、只顧效率不敢大幅度創新的至少還能賴活,沒有效率也沒有創新的也就必然落個賴死,能一手效率一手還能另搞顛覆式創新的還偶然成功的才能好活”。
在這里,環保產業觀察者與任正非達成了共識。
灰度、取舍、分兵
華為管理思想是實踐的產物,仍在經受時代洗禮和時間考驗。
但主體框架已十分成熟——
以客戶為中心,以奮斗者為本,堅持艱苦奮斗
開放、妥協、灰度
自我批判、變革
灰度應是其中的底層哲學。
灰度從字面意思理解為不太黑、也不太白;
Photoshop中,“灰度”是將一切色彩丟掉;
引申為政治則不左、也不右;
引申為經濟則不全盤計劃、也不徹底自由;
引申為創新則不一味延續、也不極端破壞。
所以灰度意味著避免理想化、極端化,意味著恰當其時的妥協。
商業戰場中,灰度是兵法,取舍是戰略,分兵是戰術——
兵法是不敗之法
取舍首先是決定不做什么,屬于戰略家的本領
分兵是決戰之術
企業經營中,方向、價值、文化、資源、路線等課題都為灰度,都需要取舍。
于目今中國之環保企業而言,既難抉擇、更難堅守。
1 方向——壓強原則,力出一孔
一個清晰的方向從混沌中產生,從灰色中脫穎而出。
但灰度中唯一輕易不變的是方向,取舍的起手式也是方向。
看華為的方向取舍:
聚焦主航道、主戰場,做戰略上不可替代的東西
收縮核心、放開周邊
堅持壓強原則,力出一孔
方向指引目標和目的。
目的大于目標,目標先行于目的。
有的企業為一個目的而活,有的則為多個目標奮斗;前者大而難、需要立長志;后者相對小而易、善于常立志。
二者沒有好壞之分、優劣之別,關鍵在于是否能夠持續達成目標、又是否一切服務于最終目的。
有很多環保企業的反例。
一是沒有方向、得過且過。表現為海投搶單、對項目品質漠不關心;或模仿成性、全盤抄襲對手。
二是朝令夕改、起伏不定。表現為今日做水、明日涉氣、后天碳中和;或信念不堅定,易被他人左右。
三是四紛五落、資源分散。表現為不愿取舍、大包大攬;或不懂取舍、迷戀“綜合環境服務商”云云。
有突出正例,北京某環保上市企業,十幾年聚焦“中小城市環境服務商”一個賽道:以污水處理概念廠等尖端技術引領;以技術、模式多維創新驅動;圍繞大方向貫通產業鏈,提供最完善的服務。如今,距離其“環境夢”有多遠尚不清楚,但把一個信念、一個口號踐行十余年而不改初心的環保企業,這實在少數。
2 價值——深淘灘,低作堰
“方向”是終點卻為起手式,“價值”是起點當作落腳處。
深淘灘、低作堰是2000年前都江堰建造者留下來的管理理念,任正非引以強調對價值的持續投入、和對利潤的節制。
彼得·德魯克講——企業是為承擔某種社會責任而存在;R.H.科斯認為——企業的核心價值在于降低社會的交易成本。
這里的“社會責任”不是慈善,“社會交易成本”也不是日常消費。二者都指向能為客戶帶去的真實意義,是一套解決方案——破除了一個難題、或優化了一定成本。
企業的價值不在差異化、也絕非利潤,后者一個是過程、一個是結果。
環保行業而言,幾乎所有偏科現象,都本源于對“價值”有意無意的偏頗解讀。
重對手、輕客戶
重關系、輕能力
重工程、輕技術
重建設、輕運營
重速度、輕品質
重效果、輕效率
...
也有突出的正例,比如北京某工業廢水技術企業:聚焦石化廢水航道、專注解決難題:改良工藝、精簡流程;受限空間下的極限設計;超長期伴隨、快速響應等。這些都必然導致利潤降低或內部成本升高,但客戶終會為“價值”支付額外的價格——溢價、口碑或重復訂單——此即利潤的正統來源。
3 客戶,客戶,以客戶為中心
這句話很常識、也很流行,環保圈幾乎人人都講。
任正非為什么將“客戶中心”提升到如此高度?
因為真實情況是大家并不太把常識當回事。
招投標的弊端是把戰略過分置于“競爭”、“差異化”、“賣不同”語境之下,為了生存,多少環保企業將“客戶”只當口號、而“對手”才是真中心呢?
因此,客戶是企業永恒的研究課題,需要做好定義和取舍——
客戶和對手:客戶是情侶、對手是情敵,能不能白頭完全取決于和客戶的聯系
客戶的選擇:產品適合所有人是句無知的大話
對客戶需求的理解:創新中的需求有誤導性,應保持足夠的辯證
突出的正例為某國際公司,其巨大品牌溢價的背后實質,是一類客戶的特殊需求:高端品牌、最好是奢侈品級;技術大牛、最好是教父級;概念引領、最好是獲獎級;品質高雅、最好是標桿級...這種程度的供給在國內幾乎不做二選,其所有的創新——技術的或營銷的——也都據此而開發。
4 人才,人才,以奮斗者為本
灰度理論幫助華為凝聚了十萬知識分子。
環保和IT行業不同,是一類小職場——
由中端人才主導,高學歷團隊不一定強過草根班子;
經驗比學識重要、考證比考研穩妥、關系比技術值錢;
戰術家盛行而戰略家缺失——奉行絕對的實用主義、重實輕虛,迷戀洋快餐、流媒體、濃縮MBA當道,導致企業家焦慮和戰略迷失現象普遍。
整個人才市場穩健有余而創新力不足,具備任正非口中“熵增”的典型特征。
我們不必學習華為“工者有其股”。
但未來的環保企業面臨三個課題,從灰度中可以找到些許答案:
如何激發活力、對抗熵增;
如何將高端人才資源轉化為有效資產;
培養戰略家。
突出的正例是近日IPO過會的深圳某污水技術企業,其管理團隊和核心技術孕育于頂尖學府,因而帶有很濃的學院派風格,創始人兼具企業家和戰略家素養——既狠抓務實、又重視務虛。個人觀察,其人才維度的管理非常與“眾”不同(包括戰略家自我培養),是創造現象級增長的重要原因。
5 資本,資本,價值為綱
無論廣義狹義,“資本”就是錢;無論來自外部還是內部,企業的錢只有一個用途——增長。
華為以“長期有效增長”為企業生命力的衡量;并穩穩拿捏著“擴張”與“控制”間的尺度。
資本在環保行業有一種具象角色——PPP項目合伙。
“社會資本”一詞不僅意味著錢,而要深度參與到社會公共服務中;此“資本”不能是投機,需要二十、三十年長周期耕耘,應是真正意義的價值投資;但“資本”對安全的天然傾向性使民營企業面受“安全杠桿”的隨時威脅。
不同企業因此呈現兩個極端,愛之的趨之若鶩,懼之的噤若寒蟬。
我們不必非把華為“不上市”看成什么高端計劃。
但游歷于擴張與控制之間,灰度善長處理與資本相關的一切矛盾,包括但不限于:
資產和資源
增長和利潤
長期與短期
集中與分散
機會與風險
E20研究院執行院長、湖南大學兼職教授薛濤從中國特色環保PPP解析的視角下分析企業戰略,將“擴張”展開為規模、速度,再加上“安全杠桿”而形成PPP幾不能三角,是一種升維的灰度視角(相關閱讀:薛濤:四維集約,合縱連橫—固廢產業年度盤點)。
在此,產業觀察者又一次與任正非達成了共識。
6 路線——分兵:以正合以奇勝
創新不是一件孤立的活。
沒有以上“方向、價值、客戶、人才、資本”的取舍與長期耕耘,創新不可能發生。
大多數情況,華為和環保企業一樣要面對技術、關系、價格鐵三角的不可能博弈;大多數時間,華為以技術創新和客戶中心雙輪驅動,技、貿也并沒有主次之分。
華為的創新路線,以以上各主題“分兵”展現。
“灰度”是底層理論,記住、理解、依照它做事。
“分兵”是頂層戰術,講究隨機應變、靈活而動。
最經典“分兵”戰法是《孫子兵法》中的“以正合、以奇勝”,這里“奇”讀ji,取意“余奇”而與“正”字相對應。
以韓信背水一戰為例,獲勝法門并非奇謀巧計、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士氣之戰。實在于一股2000人的分兵——韓信大部隊誘住全部敵軍,為“正”兵;2000人“奇”兵迂回偷襲敵人大本營,一把火燒盡;當敵大軍狼狽回援時,2000人又轉“正”迎戰、韓信大隊則轉變為“奇”,一戰而勝。
韓信將兵法用成藝術。
“奇”“正”間配合、轉換是灰度的藝術區。
試舉幾例污水處理創新路線,以淺觀“奇、正”的巧妙關系。
某嵌入式污水廠解決方案:正——污水設備植入生產裝置;奇——全廠生產廢物再利用
某零排放解決方案:正——蒸發、結晶、膜濃縮;奇——硅、氟、硬預處理
某高硬水處理方案:正——工藝、藥劑設計;奇——流程與處理路線優化集中與分散
某深床濾池:正——工藝優化;奇——持續提標的前瞻性施工設計
某磁混凝沉淀池:正——工藝優化;奇——用重介質加載改造高密池
某MBBR:正——工藝優化;奇——對填料做功能設計,調控微環境
等·風林山火
最后,還需要設定一種素養——叫等。
“等”客戶滿意、等對手犯錯、等資源轉化、等資產兌現。
“等”服務于最終目的,不能變者確保輕易不變,需要變時堅決、果斷。
“等”意味著持久戰,耐得了寂寞、在對的事情上下功夫。
“等”是風林山火——其疾如風,其徐如林,侵略如火,不動如山。
不可戰則一直等。
可戰則飽和打擊。
“等”有其時限,以一場馬拉松為例是6小時;以人生為限是一生的時間,以一家企業為限,是至少100年;以一個種“愛”為限希望是500年;以一個品牌為限,可以是幾千年。
以此來看,“華為”的路還很長,時代和環境不斷變化,有些東西也必須會在這漫長的征程中改變,但有些事卻一定是任正非和他的戰略團隊設計好了的,只要不犯錯,就永遠不會變,我學到的一種,是灰度。
而環保創新的學習,未完待續.....
郭永偉——讀者、跑者、環境守衛者